樢新💫

这里樢新,原ID琳貅。
全职厨一只。
透明写手懒癌党一只。
禁止颓废ing!

cp:周江,韩张,卢刘卢,乔高乔,喻黄,双鬼,叶蓝,伞修,双花,包罗,肖戴,林方等√
可逆|ω•`)
不拆|•ω•`)
其实我很好勾搭的√【你够(*´▽`*)】
谢绝转载,不好意思。
目前还沉迷小滑冰维勇、刀剑里冲田组、魔道里忘羡等小可爱cp无法自拔。



【为了与更好的你相遇❤】


【随缘自适,一切安好🌸】

【原耽】朱红

年烽x路予   

好久不见,各位小天使们,

这是我的第二篇原耽,也可能是我高中的最后一篇文章。

高三请假一年,肥肠抱歉。

谨以此文献给一直在我身边的你们。

————————————

“大火燃烧殆尽后的余灰,是我最后的眼泪。”

0.

  很多很多年后的路予,仍然会被问起手腕上那颗鲜红的朱砂痣。

  仍然会有人想起张爱玲有名的那句话“心口的朱砂痣,墙上的蚊子血。”并拿这句话和路予攀谈闲聊。

  每每有人拿这句话问他时,路予还是会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虚掩住那颗朱红色的痣,仿佛这样就能缓解一点点从手腕处灼烧到心里,深入骨髓的疼痛。



  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他这个细微的动作,人们的注意力大多数都放在他的那句回答上。

  “什么朱砂痣,不过是一抹蚊子血罢了。”

  男子唇角勾起,语气平淡——那轻描淡写的样子,好似这个答案早就准备好了,烂熟于心底。也好似,这短短几个字已经吐尽了他茕茕孑立、踽踽独行的一生。



1.

  路予从小便人缘很好。

  这其实并不稀奇,路予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长得好看,性格温和,乐于助人。小时候是奖状和满分试卷堆满了房间,长大了是奖学金和各种奖杯拿到手软。

  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人能赢得身边人的普遍好感而不是招遍嫉妒,大抵是因为他太乐于助人了。

  路予看起来总是习惯性的为别人付出着想,他活成了老师眼中的乖学生;同学眼中的活雷锋;朋友眼中的好好先生,他很少拒绝别人的请求,很少吝啬给予。

  有人说路予真的是人如其名,总是给予,不求多少回报。

  路予每次听到类似的言论总是报以温柔的微笑,对这些话语不以为然。



  不求多少回报不代表他不求回报,老师对他的关怀,同学对他的拥护,朋友对他的忠诚……这些难道不都是他得到的回报吗?

  天底下真的有那种愿意为毫不相干的人或事付出自己的全部的人吗?

  真的有那种什么都不求的傻子吗?



  在没有遇到那个人之前,路予对于上述两个问题,一直持否定态度。


  而那个人,是路予循规蹈矩多年的人生当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离经叛道的意外。


2.

  “你好,我叫年烽。”

  “路予。”


  路予和年烽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他大二那年,在大学的图书馆门口。

  年烽抱着一摞书从他身旁走过,步履匆匆,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口袋太浅,别在裤兜上的钢笔随着跨步的幅度光荣落地。路予随手捡起那只钢笔,看到笔杆上刻着两个花体英文字母“NF”,思忖了一下,快步追上前去,叫住了赶去图书馆的青年。

  那天的阳光很刺眼,路予只记得那身材秀颀的青年转过身来,逆着强烈明媚的阳光,额头上还有晶莹的汗珠。

  寸头的发型并没有影响到对方年轻英俊的眉眼,对方接过他递过去的钢笔,握着笔的手指修长而有力,唇角勾起的弧线坚毅漂亮,那双眼睛衬着太阳的光芒熠熠生辉,明亮而耀眼。

  “谢谢,你好,我叫年烽。”

  路予听到对方轻快醇厚的嗓音,手指细微地蜷缩了一下,鬼使神差地一句应答的话便脱口而出:“路予。

  “路途的路,给予的予。”


  说完路予才觉得自己刚才的那番解释实属画蛇添足,他暗自咬了一下舌尖,不太理解自己刚才的行为,只好欲盖弥彰地扯出一个微笑。

  二人就这么尴尬地对视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地嗤笑出声。



  “这个人,可真有意思。”

  当时二人刚刚认识,脑海里蹦出的想法却出奇一致,默契十足。


3.

  年烽跟路予熟稔起来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从点头之交到好哥们好兄弟,他们用了不到一周的时间。

  相似的三观,有一些交集的爱好,和而不同的见地……更重要的,是他们相处时,总有一种很惬意放松的感觉。

  路予大学剩余的时光,因为有了一个叫年烽的人,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他们一起打球,一起去图书馆,一起打游戏,如同千千万万个普通的大学生一样,过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无聊生活。

  但他们又不像普通的大学生,总有那么一些特别的记忆永久深切地刻在路予的脑海里。


  

  

  路予记得在大学的琴房里,有一次他突然来了兴致,手指按上琴键,弹了一段自己很久以前学过的曲子,却被推门而入的年烽看了个正着。

  “阿予,没想到你还会弹钢琴啊?”

  年烽随手将谱子拿起来,剑眉拢聚,目光有些玩味。

  “你看得懂吗?”

  路予和他混熟了,语气自然也就随便了起来,他伸手去抢那人手里的琴谱,被那人身子往旁边一倾,愣是扑了个空。

  他有些气结地抬头,伸出的手一时间停在半空中,随后徒劳地轻轻虚抓了一下,最后只好收回了自己的手,殊不知自己手腕上的朱砂痣在那一刻彻底而清楚地被注意到了。

  年烽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惊诧地扬了扬手上的谱子,开口道:“原来你手腕上真的有颗朱砂痣啊!”

  年烽其实第一次见到路予,在他把钢笔还给自己的时候,就看到了对方白皙的手腕上一抹朱红色。之后很多次,很多次他都看到那抹朱红伴随着对方伸手的动作,从半遮半掩的衣袖下显露又被遮住,他没有专门问过,直到今天才脱口而出。

  “啊?噢,这个啊,我从小就有。”

  路予的注意力被拉到了自己手腕上,他伸出手臂看了看,另一只手轻轻搭在右手腕上不自觉地摸了摸那颗红艳的小痣,随后他刚准备放下手去抢琴谱,手腕就被对方炽热的手掌攥住了。

  修长有力的指节按在路予的手腕处,轻轻摩挲了一下那朱红色的痣,年烽似乎对那颗朱砂痣很感兴趣,细细端详了一阵才松开。路予被他抓住本来就有些不自在,浑身神经绷紧也不知道在戒备什么,可他也没有躲开,任由对方饶有兴致地研究了一会儿松开以后,这才放松了下来。

  当时的路予还不明白自己在紧张什么,只是觉得手腕那处灼烧得厉害,对方的体温和按压的力度一时半会儿竟然还与他的肌肤紧密相亲,使得路予丧失了平时与对方插科打诨的能力,呆呆地看着年烽拿起了倚在琴房角落的吉他。

  “谱子我当然看得懂,只是我对于那种歌不是很熟。”

  对方坐在了他刚刚坐的琴凳上,调整好姿势,手指抚上了琴弦。

  路予抬头,正好与对方粲然明亮的眼眸对了个正着。

  年烽有一双很漂亮很会说话的眼睛——目光坚毅又温柔,瞳色偏浅,衬着阳光像是里面洒落了无数细碎的星光。

  路予不自觉地呼吸一滞,将对方那个时刻脸上细微的表情分毫不落地刻在了自己的脑海里:嘴角上扬的弧度,眼里的目光和瞳仁里倒映的景象——他分明而又真切地在那里面看到了自己,一个和平时有些不一样的自己。

  具体有哪些不一样?路予说不上来。



  他只记得对方的姿势很帅气,弹吉的样子也很娴熟,声音低沉好听,但是,唱的却是一首老歌,而且,又红又正。他因为这个笑得前仰后合,嘲笑了年烽好一阵子才作罢,对方只是无奈地摊手,冲他眨眨眼:“流行歌我很久没听了,你就知足吧。”

  “什么年代了年烽,你去KTV不会尴尬吗哈哈哈哈哈……”

  “所以我轻易不开嗓,对人就说我唱歌死难听,五音不全,全程跑调。”年烽很擅长自我调侃,也不在意这些,顺着路予开下去这个玩笑。

  “我看你倒是全在调上,就是这歌,光听这歌你到像我爸爸那个年代的人!”

  “阿予说是就是呗。”

  “……”



  路予还记得他两蹲在马路牙子边,昏黄的灯光洒在两人周身,两人一手提着装满烤串儿的塑料袋,一手拿着一罐打开的啤酒。他们也不嫌脏,就地坐下一起压马路,洁白的牙齿撕扯着冒着孜然味的肉块,混着两三口啤酒囫囵下肚,喉结涌动,口齿含混不清地交流着。

  他看着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车流人潮,都市专有的热闹仿佛是巨龙张开的大口,将他们二人小之又小地吞没其中,尽头便是名为孤独的万丈深渊。




  他们还一起去过电玩城,年烽举枪的动作流畅熟练,准头更是没话说。

  路予总觉得对方拿起枪时的气势与他平时所认识的年烽的气势不大一样——对方端着那塑料制品的枪支,眼睛微眯,肩头肌肉紧绷,目光凌厉,仿佛……像个训练有素的士兵。路予有那么一瞬间被自己的脑洞惊到,他使劲摇了摇自己的头,觉得自己委实不大对劲。

  干嘛观察得这么仔细?

  对方仅仅是自己的一个好哥们,怎么……怎么打量对方打量得比姑娘还上心呢!

  从电玩城出来后,路予半开玩笑地提起:“你拿枪的动作很专业嘛,练过?”

  年烽只是轻声嗯了一句,没再多说话。

  二人一路无言,各怀心事。


  很多纷纷扰扰的记忆犹如尘封已久的宝箱,一旦打开,就是潘多拉的魔盒。



4.

  路予很早就知道年烽念的是消防工程专业。

  可是他后来才知道,年烽很早以前就练过枪,他们一家人是典型的军人家庭,军魂生来就刻在年烽的骨血当中,伴随着他长大。

  


  年烽小时候很混,从小最擅长的事情便是把家里搅得天翻地覆,跟他爸对着干是贯穿他童年始终的一件大事。

  小孩子往往有一个心理:你往东他偏要往西,撞得头破血流也不回头。

  年烽小时候就是这样。

  他爸爸是很严厉的一个人,部队里的长官,家里的权威——永远都是蹙着眉满脸的肃穆,衣领没有一丝褶皱,腰杆笔直。他长年待在军队里,习惯了命令与规矩,身上那仅有的一点点柔情味儿都给了自己的妻子,对小年烽永远都绷着脸,口气强硬。

  年烽小时候很不喜欢他爸爸,很不喜欢。

  他不喜欢他爸爸不通人情的批评,不喜欢他爸爸一大早就叫他起来跑步,不喜欢他被限制吃零食……

  在他们家里,铁的纪律和军人的素养时时刻刻被挂在嘴边,年烽从小就要接受体能训练,每年暑假或者少长一点的假期都要跟着他爸爸去部队,学一些别的技能。

  在年烽的童年里,叛逆是他反抗这一切的唯一宣泄方式。

  


  

  

 大概由于从小就在那样一个强硬的环境下生长,年烽胆子很大——他的天翻地覆绝对仅仅不是不写作业、上课睡觉而已。





  小学的年烽就已经学会了旷课,他经常在他爸爸回家的那天翻墙溜出学校,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走——他不回家,在那天他也没心情念书。

  他爸爸很少回家,很长一段时间他才会旷一次课。



  中学的年烽曾经把一个欺负他们班女生的小混混打得缺了牙,被人家找了一堆同伙围堵在巷子里,最后年烽还是跑了出来,手臂上被人用刀子划了两三道四五厘米的口子,头上全是黑青和淤血。但年烽回去以后站在特意赶回来的自家老爸跟前,顶着满脸的罪证硬是说自己没事、啥也没干。他爸爸当时气得不打一处来,巴掌眼看着就要落下,被年烽顶了一句。

  “你打我也没用,下次他要是还那样,我还打他。”

  想象中的疼痛终究还是没有袭来,早已闭了眼睛的年烽睁开眼,瞥见了他爸爸剃得很短的头发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掺杂了白发。




  后来他爸爸要送他去军校,年烽却反其道而行之,上了一所普通高中,要考大学。

  在他执意要上高中放弃军校时,他爸爸就对此激烈反对过,当时气得怒发冲冠,粗糙的大手拍得桌子震天响,怒吼着质问他:“我们年家世世代代都是军人!血肉里生来熔铸着军魂!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报效祖国!你读的那些诗书能帮助你对付敌人吗?考的那烂分数能上哪个大学?”

  “我说我能考上我就能。还有,爸,不是每个军人子弟都想当兵的。”

  当时骨架还没有完全长开的年烽比他爸矮了一个头,少年人的眼里满是顽拗和执着,他抬头和父亲对视,黑白分明的瞳孔里写满了笃定,抿起的嘴角向下微微牵动,拉出一点自嘲的弧度。

  他们剑拔弩张针锋相对地对视了很久很久,谁也不肯退让一步。年烽突然注意到,他的父亲早已不再年轻,白发越来越多,眼角额头的细纹攀爬蔓延的范围越来越大,还有,他的父亲的眼眶湿润了——这点刚开始年烽并不相信,可是很久之后,他确实看到了对方有些浑浊的眼珠里的一丝水意。

  “要是考不上大学,你就给我滚!”

  打破沉寂的是他爸声如洪钟的一声怒喝,伴随着有力的关门声,震得天花板上的灯摇摇欲坠。




  那是年烽最后一次故意和他爸作对。



  他的父亲在他高二那年执行一次任务时,肩部拉伤,腿部骨折,即使是恢复以后也再也举不起手枪了,甚至走路都不能像以前一样健步如飞了。部队里的军医将他父亲送回来时,明确告诉了上级的决定:他的父亲的军人生涯,可以告一段落了。

  修养期间的父亲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在病房里总是出神地望着窗外,有一次年烽放学早,顺道去医院看望他的时候,少年人一推开门,满脸的错愕还来不及掩饰,就和对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年烽第一次见到他爸流下泪水。

  在他心里他的父亲一直是一个强势且顶天立地的男人,此刻满脸的狼狈和憔悴,布满老茧的大手里抓着一张薄薄的相片,依稀可见几个修长挺拔的青年勾肩搭背地站在一起,背后是飘扬的国旗,脚下是坚实的土地。

  那是他爸爸的朋友,更是他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兄弟,战友。

  可如今,没有几个活在这人世间了。

  



  年烽沉默地看着父亲把那张照片收起来,看着对方用手背将眼泪很快擦去,他站在那里,僵硬地站了很久很久。

  最后一言不发,夺门而出。



  人长大,往往有时候只需要那么一瞬间。



  年烽仍旧不喜欢他爸爸年少时期给予他的童年,可他终于读懂了那深刻在骨血里的军魂的真正含义,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人一代又一代义无反顾地走上这条路,前赴后继。

  他也终于明白了,军人两个简简单单的字,凝聚了多少无法言表的意义。

  那普普通通的军装,罩着的是一个个不屈、坚毅、甘愿奉献的魂魄,是一个个愿意以血肉之躯,守祖国热土,保人民安稳的灵魂。

  是军人,也是最最普通的人。



  年烽高考完没有滚出这个家——他考得很好,大概因为确实发了疯的学习了。最后选填专业的那一刻,年烽盯着电脑页面看了很久,手指在点确定的那一瞬间抖动了一下,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敲下了鼠标键。

  他选择了消防工程专业。

  他想:既然不想当兵,消防员也挺好的——他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类人。



  于是他来到了这所学校,于是,他认识了路予。


5.

  路予其实以前没有想到自己会喜欢上年烽,更没有想到年烽会跟自己告白。

  他只记得那天是大学毕业后的第二天,他和大学里关系不错的好友约了一顿散伙饭,其中就有年烽。



  其实那个时候路予早就明白自己对年烽的情感不仅仅是单纯的哥们、朋友那么简单了,在他心里,年烽是他的知己,更是他喜欢的人。

  路予喜欢年烽。

  在他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刚开始还是难以置信,不愿意承认,后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逃脱那个叫年烽的人的魔障。

  他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对方——也许是一次又一次深入的交流,两人能昼夜不分地聊天,对方的想法似乎总和自己的不谋而合,这种天生的默契让人上瘾;也许是年烽身上的那种反骨的特质很吸引他;亦或者是对方的性格精神真真切切地让他喜欢……

  可是从小到大循规蹈矩地当了很多年三好学生的路予,即便清楚的知道这个事实,他的第一反应也永远是瞒着,瞒着对方,瞒着家人。

  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生活一切井然有序,家人和睦,朋友亲密。

  他害怕变故,他也讨厌突如其来的节外生枝或者一切意外因素。

  他从小就学会了把一切能让他安稳的生活分崩离析的危险因素快速排除在外,也因此他的生活一直古井无波。



  可是他没有办法把年烽彻底剔除在外。

  原因再简单不过——哪怕是伪装,哪怕是苟且,他都想以朋友的身份和年烽一直亲密无间。

  直到对方打破了他自我保护的牢笼。




  那天一伙人吃完饭已经很晚了,一桌人陆陆续续地离开、回家。

  年烽拉着路予走出餐厅,两人都有点微醺。昏黄的灯光将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路予没由来地就想起来两人有一回深夜喝酒压马路的情景,不由得嗤笑出声。

  他走得步伐踉跄,手腕很快就要摆脱对方的禁锢,却在下一秒被对方狠狠箍住。年烽借着酒意一点点靠近他,手指按在他腕上那颗鲜红的朱砂痣上反复摩挲,把那块皮肤蹭得通红,灼烧的感觉一路直达心底。

  对方的眉眼在他眼前越来越清晰,坚毅有型的眉峰,笔挺的鼻梁,微微弯起弧度的唇瓣。

  路予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

  一下、两下、三下……

  最后伴着对方略带沙哑的嗓音冲破胸膛。

  “阿予,我喜欢你。”

  “要不要考虑一下,做我一辈子的朱砂痣?”

  年烽直直盯着他,黑色的眼珠里映着一星灯光,明亮得耀眼。

  路予没有回答,只是偏过头,擦过对方的唇瓣,双臂环上了对方精瘦的腰身。

  


  路予终于被闯入者一把拉出了自己的那个牢笼,从此一切循规蹈矩全做烟消云散,他人生中第一次离经叛道的意外,来临了。

  他之所以被年烽吸引,可能还有一点原因,就是他羡慕吧。

  羡慕对方身上,那点不那么乖巧的气息。




  他不再一味给予,而是伸手去要——他要年烽,也喜欢他。

6.

    可是爱情一帆风顺对于两个人来说太难了。

  

 

    他们和天下大多数普普通通的情侣一样,会意见不合,会吵架,会情绪激动。两人经常吵架的原因是因为年烽的工作——作为一个消防员,他太忙了。

   刚开始工作的一两年,年烽刚入职,工作也相对轻松,路予还会和对方时不时看场电影,双休日两人一起去吃饭。虽然偶尔在生活中会有点磕绊,但总是吵架冷战超不过半天又重归于好。

  后来,年烽在几次任务中表现很好,被表扬过,也被提拔过,渐渐地,路予发现对方越来越累,也越来越忙了。

  他的恋人整日整夜地奔波于各个地方,经常在节假日突然就有了任务,那身消防服像是粘着年烽身上一样刚刚脱下又得穿上,匆匆离开徒留下一句无力的“抱歉。”

  路予可以默默忍受包容很多东西很多事情——他可以在对方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给对方带去午饭;可以接受对方法定节假日的加班;甚至他还为年烽感到骄傲:你看,这个别人眼里的英雄,是我的爱人。

  虽然路予也会不开心,会时不时和年烽怄气,可转念又会觉得那样的自己太过小心眼、太过卑劣。

  年烽是他的爱人,可他也是全人民的消防员。

  而且对方真的很爱他,再累也会回来给他带他喜欢吃的东西,时不时出完任务回来会给他准备一些小惊喜,每次出门前对方都会吻一下他的额头,尽管有时候路予还在睡梦中。

  想到这些,路予就不生气了。




  但是人与人之间的嫌隙裂缝,也许就是在某一天某一瞬间被撕开了一个小口,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被越扯越大,最后一次性爆发,带给彼此不可估量的毁灭性破坏。



  在他们相恋的第五年的情人节,年烽前一天晚上还跟路予说好了请假陪他,可是半夜突然接到电话,路予迷蒙中看见爱人从床上带着浓厚的倦意爬起,迅速穿衣打开门就冲了出去,第二天路予给对方打了十几个电话,发了好几条短信,一整天均无回复。

  路予平时也有工作,他是公务员,工资稳定,作息也稳定。

  那天他特意请了假想和恋人好好地过一个情人节,可是整整一天,他没有等到恋人,也没有等到想象中该有的一切。



  他一大早起来穿好衣服洗漱完,下楼买早餐前,给年烽打了第一个电话,对方无应答。路予笑着和楼下卖早餐的老奶奶打完招呼,回到家迎了满怀的凉意,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吃完了自己那份早点。

  他把早点热了第五遍,给年烽发了第二条短信,询问对方是否回来吃午饭,对方无应答。路予看着微波炉转动时发出的橙色的暖光,眼里一股湿意一瞬间涌上前来,被他使劲眨巴眼睛憋了回去。

  午饭时间,路予打开电视,一边看着午间新闻一边给对方打第七个电话,对方无应答。路予登录微信,点开置顶的那人的头像,给对方发了条消息道:你他妈要是再不接我电话,你以后就给我滚!对方无应答。

  枯坐了一整天的路予终于在下午的时候被内心的焦灼和不安夺去了理智,他摔门而出,打车到了年烽的单位楼下,却被告知对方仍然在出任务,至今还没有回来。路予看着跟他解释的那个人,一双眸子死死盯着对方,平日里温文尔雅的面孔竟然显得有些狰狞,他嘴唇无声蠕动了一下,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踉跄地走了。

  晚上十点,寂静的空气被窸窸窣窣转动的门锁声打破,年烽满身是汗地回到了家,衣服上全是污渍,似乎还沾着一点血迹。

  他刚准备到卧室里去找路予,将口袋里的戒指给对方,刚刚打开灯就看到路予坐在沙发上,怔怔地看着他。路予脸上有依稀可见未干的泪痕,吓得年烽攥紧了手里的戒指,呼吸都停了一瞬。

  “阿予……”

  他犹犹豫豫的话刚开口,就被对方打断了。

  “年烽,你真是个混蛋。”

  路予一字一顿地咬牙切齿地说着,每一个咬音都那么重那么愤恨,可在这强烈的情绪表达之下是沉重到底的失望和悲凉。

  “阿予,抱歉我——”

  年烽走上前去想要抱住对方,却被路予一把推开。道歉的话到了嘴边被对方有些歇斯底里的吼叫打断了,路予声嘶力竭地冲他吼着,完全不顾形象和风度,和平时的那个他判若两人。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要出任务要加班跟我说一声啊!我他妈跟个傻逼似的以为你——我还去你单位那儿找你!年烽,你忙我能理解,但是我他妈也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我不是圣母不是人民公仆!我做不到像你一样什么都无条件为别人付出不求回报!”

  路予说着说着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精瘦的身子抖动起伏着,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年烽按住一直在他怀里挣扎不休的男子,有些粗糙的手轻轻地抬起想要擦去路予脸上的泪水,他一声接一声地给对方道歉,可似乎不太有用。

   “对不起……对不起阿予……我的手机落在单位了,今天早上走的时候我还跟你说了,你迷迷糊糊应了一声我以为你知道的……今天确实情况很紧急,那个人差点就……对不起……”年烽大概是这辈子第一次说这么多次道歉,说的都有些结巴断续了,解释也因为着急而显得语序混乱,看到爱人委屈和担忧,他自己的心也被揪成了一团,反反复复地被掐紧揉捏,嗓子被大火熏了一天早已变得又粗又哑,咽喉如撕裂一般的疼痛。

  他慌乱地将口袋里的戒指摸出,给对方蜷曲的手指掰开塞到对方手心里,安抚性地吻着对方的脸颊,近乎是有些讨好般地乞求原谅道:“我明天请假陪你补过,真的对不起……我今天下班后就八点多了,我不该去取戒指的……可我还是想把它今天给你……戒指在我父母那边放着,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来着……”



  刚开始路予还在抗拒,可是听到年烽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不动了,看着年烽失声问道。

  “你……你什么时候跟你父母出的柜?”



  路予现在早已知道年烽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他难以想象那样一个家庭,会接受自己的孩子喜欢同性的事实。

  他一直没敢跟家里人说自己喜欢年烽、喜欢男人的事实,他一直以为对方也是这样。

  可是年烽居然跟自己的父母出了柜。

  原来对方早就打算和他共度一生一世,并早就开始为他们的未来铺路了。


  “分手”二字在这一刻也彻彻底底被路予咽了下去,他看着年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跟他说:“两年前吧,这两天他们终于松了口,本来今天要是没有任务,我是想带你去见他们的。我父亲他——他跟我断绝了一年父子关系,最终还是不忍心了。”




  年烽没有说的是他父亲差点被他气得住院,他在父母面前跪了一天一夜,之后的一年里每次回家十有八九都吃了闭门羹,直到前两天才接到母亲的电话说让他们回去吃饭。他将买好的戒指放在父母家,答应了今天带路予回去,可是最终只能在晚上自己匆匆去取那枚戒指。

  他没有办法。

  就像当初他的父亲那样没有办法一样。

  他也确实对不起路予。



  最后这一场激烈的争吵还是平息了,两人就像渡劫一般,过了那道坎儿,比以往更爱对方了。他们似乎早已有一部分融入了对方的骨血里,化为一体,密不可分。


7.

  很多很多年后的路予想起那一天,仍然会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深入骨髓,清晰且刻骨。

  那天年烽像往常一样上班,临走前还是习惯性地亲了他的额头。路予看着爱人出了门,脚步生风,挺拔伟岸的背影宛如青松。他打好领带锁好门去上班,那天天空很蓝,蓝得透亮,没有一丝云彩。

  路予一如往常一样地工作,吃饭,直到自己的电话骤然响起——“喂?您是路予,路先生吗?”

  对方说话很急促,周围嘈杂混乱的背景音在他耳边呼哧作响,粗哑的嗓音混着鼻息喷薄在他耳边,弄得路予不习惯地拧眉应道:“嗯,我是。”

  “我叫李钧,是消防大队第六支队的扑火队员,也是年烽的战友。”

  对方明显处于一个非常混乱的现场之中,周围的呼叫声和救护车的呜咽声此起彼伏,刺耳又难听。

  他说话很快,像是措辞斟酌了很久,先表明自己的身份,随后声音逐渐低沉了下去,像是喉头一哽,接着猛然咳嗽了两嗓子,刚开始的强作镇定似乎顷刻间被击溃,可他还在勉强维持着支离破碎的理智。

  “今天上午发生了一起特大火灾,年烽同志和我们一起执行扑火任务,他和几个同志到现在仍旧毫无音讯,希望您能做好心理准备。”

  “路先生,年烽同志跟我们提起过您,他说您是他的爱人,如果他……如果他遭遇不测,我们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您。”

  “……路先生?”

  “路先生您在听吗?”

  “……”

  李钧强忍着悲伤和情绪的翻涌跟对方一板一眼地说完,然后等待对方回应。



  空气在那一瞬间好像被撕扯断了,窒息感像是一双强有力的手狠狠地侵袭而上捂住了他的口鼻,叫他呼吸不得,喘不过气来。耳边一下子什么都听不到了,就剩下蜂鸣一样嗡嗡作响的杂音,怪异而又嘈杂地作响。路予下意识紧紧握住了手机,好稳住颤抖不止的双手以阻止手机的跌落,过了很久很久,眼前的眩晕感才减轻。

  他像是快要溺毙的人死死抓住了一根稻草,拼了命地扯着它,生怕自己就这么背过气去。

  “……他在哪?!!!”

  很久很久,路予才从嗓子里挤出了这残破不堪的三个字,他双眼赤红,就连声音也难听得像几天几夜没说过话的人,带着一丝故作镇定的颤抖。

  对方给他报了一个地址,路予再也听不清后面他说了什么,他跑出办公楼拦了一辆车,不顾同事惊异的目光,跟司机说了地址,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他那天就像个疯子一样。

  等他冲到火场,入目的就是大火燃烧殆尽,余留下的滚滚浓烟。灰黑色的烟雾像是恶龙腾空而起,徘徊盘旋在天空中久久不散,成了他一生难以忘却的噩梦。

  他冲进还冒着烟的林地,被别的消防员拉了出来,他踉跄地挣脱了对方的束缚,还想再进去寻找自己的爱人,腿却一软,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坚硬冰凉的地面上。



  “年烽!年烽你他妈就是个疯子!傻逼!你他妈为什么要选这个专业啊!!”

  “你当什么……当什么、不、不好…”

  “你就这么走了?!你他妈无私无畏我不是啊!!我连你都给了国家给了别人,我还剩什么啊?!!!”

  “年烽……年烽……”



  路予从小到大没怎么哭过,可是那天他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泪痕布了满脸,熏黑的脸上斑驳交错,一身西装全是泥土和污渍,哭到最后只剩下嘶哑的干嚎,眼泪流尽了,干涸的眼窝再也没有泪水涌出,他就大睁着眼死死盯着那满地的余灰看。

  他的年烽就在那里。

  他的年烽……再也回不来了。



  李钧想把他拉起来,可是长久之后只能作罢。

  年烽的父母也来了,望着火场,满头白发的老年人当场泪如雨下,年父也哭了——几十年的铁血军人终究还是接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现实,老泪纵横,颤栗不止。


  几个消防官兵接连过来,除了安抚他们,还有另外一些为别人痛哭流涕的家属。

  李钧一直站在他们旁边没有走,等到落日余晖慢慢洒落,大部分人已经离开了,他还是陪在一动不动的路予和年烽父母身边。

  他劝了很久,将年烽的父母硬是送上了车,还有两个也是年烽的战友跟着老人们一起坐车,要将老人送回家,继续安抚。


  最后,只剩下路予一个人站在那里,双眼无神地瞭望着什么。

  他还在等。

  等对方突然从背后把他拥住,带些歉意地跟他说“开个玩笑,我回来晚了“;等对方从那烧得干净的林子里走出,抹一把汗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等对方……再也不会到来的一个吻和一句“我爱你。”


  

半晌,李钧像是稳定了情绪,开口道。

  “路先生,年烽经常跟我提起过您。他是一个特别优秀的消防队员,我们队很多人都很信服他,我也一样。”

  “很多和他要好的同志都知道他的爱人您,也是一位男人。”

  “我们理解,我们也对此表示祝福。对于今天……的情势……请您节哀。”

  “其实我们很多人在入职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着什么。”

  “能活下来是幸运的,殉职是我们早已预料到的。”

   “……”



  “您对于年烽来说很重要,真的很重要。他不常跟我们聊天,可一聊起您来他就滔滔不绝,说您性格好,长得好,人好,总而言之,您在他眼里是完美无缺的。”

  “……我就是想跟您说,年烽同志他很爱你。不是说他在国家人民和您之间他更爱前者,而是……他既然是个消防官兵,前者就是他的责任和义务,而您则是他更爱的那一个。”



  “您是他的私心。”




  路予长久不变的面部表情终于细微地动了一下,他机械呆滞地眨巴了一下眼睛,转过头看着眼前素不相识的消防员。

  “这是他以前嘱托我务必要跟您说的……对了,这是他的手机。”

  对方将一个黑色的手机塞到他手里,继续道;“他说密码您知道的,年烽同志每次出任务手机都不会带入火场,他说这里面有些东西,也是务必让我们把它交给您的。”

  李钧最后抬起右臂,向路予敬了一个礼,随后转头,也走了。

  落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瞬间让路予有些恍惚,白天目送年烽的背影那一幕突然间猝不及防地撞入脑海,让他已经干涸的眼睛再次涌下了泪水。

  这是他最后的眼泪。

  伴着那场大火,伴着他的爱人,伴着漫天的烟尘,永远消散在了风里。





8.

  后来,年烽的父母又整理了一些遗物给路予送了过去。

  路予仍旧住在他们的那间小公寓里,他跟自己的父母出了柜,并坦言自己爱人的一切。

  他的父母一时间无法理解和回神,他的母亲甚至觉得自己从小到大都是十分省心的孩子疯了。

  路予早已将年烽的手机翻了个遍,找到了备忘录里的几百篇日志。




  最早的日期是他大一入学的那天。

  年烽在里面写到:

  今日,晴。

  来到这所大学第一个让我印象深刻的人,叫路予。

  他是今年的新生代表,在讲台上给全校同学讲话。

  成绩好这是肯定的,哪个新生代表成绩不好啊!可是成绩好又长得好说话声音还好听的,可真是不多见了。

  他真的是很优秀的一个人。

  他拿着话筒站在台上说话的样子,像是在发着光。

  我很想认识他。


  最后一篇日志是他出事前不久。

  年烽在里面写了很多自己因为工作对路予的歉疚,还有对未来的畅想。

  他说要给路予买一辆越野,有时间两人一定要开着它去环游世界。

  他说等他退休了两人可能真的是个小老头了,可以养一条狗养一只猫,凑个全家福。

  他说他的父母又想见路予了,真好。

  他……

  ……



  年烽去世后的第三十年,路予因病离开人世。

  走时手里紧紧攥着在一部老旧的功能低下的黑色手机,一生未娶妻生子,仅有一猫一狗作伴。

  



【end】

by樢新.

我仅仅想把这个故事讲给你听。

他们是英雄,他们也仅是他们。

我爱你们❤


评论
热度(1)

© 樢新💫 | Powered by LOFTER